================= 书名:[猎人]莫比乌斯环 作者:猫每天要睡二十小时 文案: 谨以此文献给我最爱的复仇天使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一定…… 但是,重生真的就是金手指吗? 前进的道路是铺满鲜血的荆棘,终点翻转连上起点,于是再无归处 本文又名:《名侦探酷拉》/《这一定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 注: 1. 私设如山,坐等打脸(有生之年能等到的话……) 2. 缘更,新章1-2日内不定时掉落(么得存稿,全部现做) 3. 短篇,15章内完结,可囤可追 4. 发现大家对莫比乌斯环有误解……来跟我说:这不是重·生·文!轮回是圆,不是环状物,完结后会有全线解释,把环君当作圆的话,环君会哭的哦!会哭给你看的哦! 内容标签: 猎人 前世今生 青梅竹马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某复仇天使和他的好丽友 ┃ 配角:某失足少女,某团长 ┃ 其它:猎人众 一句话简介:终点扭转180°连上起点 立意:看待问题要由表及里 ================== ☆、二周目 库洛洛坐在船舱里翻着书。 旅团现在的整体实力还不够,无法在群狼环伺中踏上黑暗大陆胡作非为,所以跟着卡金帝国的船去摸了个鱼,他就果断地带着团员们撤退了——虽然下达命令时团里那几个好战分子很是闹腾了一阵。 真的,他再次强调,他们是盗贼,不是疯子。 得到一个有趣的念能力和一个新团员,这趟旅程已经值回票价。至于黑暗大陆……以后有的是机会组团来玩。 现在,库洛洛看着手里的盗贼极意,翻开的页面上是新得到的那个能力:莫比乌斯环。嗯,他当然知道莫比乌斯环的意思,但是作为一个念能力的话……他仔细研究了一会儿,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很好,达成使用条件的有两个人,所以现在他只需要考虑一件事:到底往上写谁的名字呢? 西索,还是酷拉皮卡? 真是难以抉择。 库洛洛又盯着这页看了一会儿,犹豫了半天,最终落下笔。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团长。”门外是新加入的团员谨慎守礼的声音,“大家都回来了。” 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库洛洛合上书,拉开船舱的门。 咔啦。 ———————— 酷拉皮卡睁开眼睛,一时间有些迷茫。 安宁祥和的气息包裹了他,这种久违的平静,空气中仿佛跳跃着怡然的因子,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如今的他身边。 眼前一片模糊。酷拉皮卡试着动了动,手脚却不听指挥般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更加令他惊恐的是,他完全感觉不到念的存在了。 明明前一刻还在保护着十四皇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现在在哪里? 只是短暂的思考,似乎已经耗费了全部精力。很快,他再次陷入昏睡。 有轻微的声音,带着欣喜和满足,在耳边哼着不明意义的曲调,听不太真切。酷拉皮卡挣扎着从黑暗中醒来,晃晃脑袋想要尽快恢复意识。 “哎呀!酷拉皮卡醒啦!” 有人在轻声呼唤他的名字。身下轻微的晃动停止了,他被抱了起来。 抱了……起来…… ?!!! 柔软的不听使唤的身体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上方传来听不清的声音,有什么凑到了嘴边,他本能地咬住,过了好一阵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 酷拉皮卡,刚出生的婴儿一个,此时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马上想办法远离这种窘境,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继续遵循本能呢? “我们家小酷拉很乖呢,不哭不闹的。”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有些调皮的笑意。然后酷拉皮卡感觉到有人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又进一步掐住捏了几下。 —_—# 酷拉皮卡,刚出生的婴儿一个,带着羞愤欲死的心,扁着嘴露出要哭不哭的表情来。 “讨厌啦阿娜达,看你把孩子惹哭了。” 作为母亲的女子立刻侧过身,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稍微变换了一下姿势,腾出手拍掉那作乱的手指,然后轻轻晃动着怀里刚刚出生不久的、软绵绵的小婴儿,再次哼唱起刚刚的曲调,声音温柔轻缓,带着甜蜜的诱哄。 虽然还是听不清歌词,但酷拉皮卡终于辨认出了曲调——那是印刻在灵魂里的,不变的旋律。 “天上太阳,地上绿树。我们的身体在大地诞生,我们的灵魂来自天上……” 眼睛一瞬间变得鲜红,难以抑制的眼泪汹涌而出。 所有的压抑、痛苦,多少年只能深埋在心里的彻骨的疼痛,全部都在这一刻,毫无顾忌地释放出来。 “哎呀!这是怎么了?”初为人父人母的年轻夫妻手忙脚乱地检查着突然大哭起来的孩子。饿了?嘘嘘了?哪里弄疼了?都没有啊! “我去找医士!”父亲慌忙跑了出去。 他的父母,他的族人,他所珍爱的一切。 梦境也好,幻觉也罢,无论如何,他都不胜感激。 ———————— 128名同胞隐居在富饶美丽的森林,最近的城镇远在六公里外,除了偶尔外出的低调的大人,他们能接触到的外人只有10年一次前来进行人口登记的猎人协会成员。 酷拉皮卡四岁的时候,族里又出生了一个孩子。小小的婴儿睁着乌黑发亮的眼睛,在摇篮里挥动着短手短腿,咿咿呀呀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每一个新生儿都是窟卢塔族的至宝,被全族捧在手心里的存在。 酷拉皮卡踮起脚,扒在摇篮边上。茶色的眼睛对上了黑色的。 “呀!”摇篮里的婴儿开心地笑起来,向他伸出手。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小手,握住他递过去的手指。 他们血脉相连。 酷拉皮卡的眼神温柔得滴出水来。 “派罗很喜欢小酷拉呢。”站在旁边看着族里最小的两个孩子互动的大人们乐呵呵地说,“要做个好哥哥啊,酷拉。” 略大一些的手半包裹住小的。 这一次,一定要保护你,保护他失而复得的族人。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 在窟卢塔族人眼中,酷拉皮卡是一个非常安静而努力的天才。 本该最活泼好动的年纪,他却可以安静地坐在族长的书房里看书,或是站在族人进行训练的空地一边,拿着木质的玩具刀和大人们一起进行艰苦训练,无论多么艰难的日课都能一丝不苟地完成,自制力高得惊人。族长曾经向他们展示过酷拉皮卡自己制定的日程计划,条理清晰,严苛得令大人们羞愧。更不用说迅速填充起来的丰富广博的知识。 简直不像个孩子。 已经成年了却还被家长揪着耳朵教训,好些年轻的族人看到那个金发的身影时都各种羡慕嫉妒恨。 唯一能让他露出小孩子心性的,大概就只有比他小四岁的派罗了。 “哇!酷拉皮卡好厉害啊!” 派罗站在树下,抬头看着同伴三两步爬上树,坐在高高的树枝上低头看向他。 “派罗也可以做到哦。”大概是因为已经活过一世,酷拉皮卡看着儿时伙伴的时候,总能想到曾经自己保护的十四皇子。如果顺利长大的话,那也一定会是个非常温柔可爱的孩子吧?“爬树是有技巧的,我来教你。” 过往的记忆逐渐消失,新的记忆被填充进来,装满了幸福美好。很长一段时间只残留在脑海中的伙伴的笑容,在这重新拥抱的新生中,勾勒出无比鲜明生动的画面。 这天的最后,他们一起坐在树枝上,看远方的太阳一点一点藏到森林深处,将大段大段的树木染成金红。 酷拉皮卡利落地爬下树,站在松软的泥土上,向上伸出双臂。派罗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被带着转了两圈。 欢快的笑声回荡在密林中,缓缓飘荡回旋,传了很远。 “派罗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酷拉皮卡问。 “当然想啊。可是,外面的人跟我们不一样。”派罗跟在酷拉皮卡身后,落叶在他们的脚下劈啪作响,“比如我们激动的时候眼睛会变红,但外面的人不会。我听爸爸说,外面的人会歧视我们,也会欺负我们,所以只有长大成人才能申请外出。” 拉着他的手紧了紧。派罗疑惑地看着突然停下脚步的同伴:“酷拉皮卡?” “不会的。”金发的孩子说,“不会让人欺负你的,派罗。”他转过身,对上懵懂的黑色双眼,“不用等到成年那么久,派罗想的话,我们一起努力,然后一起去外面的世界,我一定会保护派罗的。” “虽然被这么说有点不爽,不过,”派罗点点头,微笑起来,“我相信酷拉皮卡,一定有办法的。” 清澈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睛,如此信任地注视着他。 酷拉皮卡猛地转身,拉着小伙伴继续往村子走。派罗眨眨眼,安静地跟上。 他没有看错吗?刚刚,酷拉皮卡好像快要哭了。 过了一会儿,派罗发现有点不太对劲:“酷拉皮卡,我们没有走错吗?”这似乎不是他们惯常走的路。 酷拉皮卡顿了一下:“没有,这是我新发现的一条路。” ?明明来森林玩的时候我们都在一起,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不过派罗没怎么思考就放下了疑问。反正酷拉皮卡总是对的。连族长都一脸“这是我的接班人”的表情。 “那我们今天不比赛谁先回到村子了吗?” “嗯,今天我想悠闲地散步回家。” 虽然酷拉皮卡总是对的,但偶尔,派罗还是不太能理解他。 这大概就是仙人有别吧。派罗有些挫败地想。 放在口袋里的手渐渐攥紧,手心浮起汗水,就连呼吸也变得轻微起来。直到他们平安无事地回到村子,看见各家点亮的灯火时,酷拉皮卡才小心地舒一口气。 他一直一直清楚地记着这一天。在后来的许多日子里,这天发生的事情不断磋磨着他的神经。 为了救他,派罗跌落悬崖,摔坏了眼睛和腿。 而现在,这一切被改变了。 那么,他也一定能成功吧?更改全族的命运。 一定可以成功的。 咔啦。 ☆、二周目 “咳,酷拉皮卡。”头上顶着一个奇怪的角的老人犹豫了半天,斟酌着喊道。 小小的金发少年抬起头,手里还握着笔,纸上是没有干透的墨迹:“族长。” 脸上还残留着这个年纪特有的稚嫩,稍微带了点婴儿肥的脸看着就很好捏,再配上故作严肃的表情,以及因为疑惑而微微歪头的反差,怎么看都是一个大写的“萌”。 年事已高的族长一瞬间被击中,心跳加速,热气上涌。 太犯规了。 桌上摆放着族里这个月的报告,被整整齐齐地分门别类,最上面的纸页上,零星出现的红色墨水划出笔直的横线,旁边备注了修改建议,字迹端正漂亮,没有一点孩童的圆润感。 明明就算挺直脊背站起来,也不过比桌子高了一点点,但酷拉皮卡俨然已经成为整个窟卢塔族隐形的二把手。 以11岁少年的身份。 最开始也有人提出疑问,但很快,在“因为是酷拉啊!”这种理所当然的回答中消失殆尽。 “辛苦你了。”族长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向桌上批完的报告,“也别总闷在房间里,多和朋友一起去玩。” 酷拉皮卡顺着凳子轻巧地滑下来:“好的,族长。” 说实话,Boss做久了,他早就忘了怎么装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 酷拉皮卡走出房间,关上门,驻足了一会儿,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重来一回,他以为很多东西都已经放下了。但现在想想,也许留在骨子里的,比想象的更多吧。 “酷拉皮卡!”不远处传来惊喜的喊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酷拉皮卡转身的时候已经挂上了笑容,对着从草丛里钻出来的小伙伴挥挥手:“派罗!” 他跑过去,抱着手臂上下打量了同伴一番。头发和衣服上沾着草叶,鞋子和裙子下摆湿漉漉的,一看就是在草丛里等他等久了。酷拉皮卡抬手帮派罗清理,不一会儿,手指就被染成淡淡的草绿色,鼻尖充斥着苍翠的气息。 被抓包的小伙伴有些心虚地笑笑,拉着金发同伴跑进森林里,一边先发制人抱怨起来:“我还以为要再等一会儿呢,不是说好今天要一起去秘密基地吗?昨天你给我的课后题我有几个不懂。” 这是借口。他们两个都知道。 大概是因为全族只有他们两个年龄最接近,派罗比起遥远的记忆中更加黏人,巴不得和酷拉皮卡形影不离。不过,这一世的派罗比印象中活泼得多。 这也算是好事吧?酷拉皮卡这样想着,几乎是纵容着小伙伴的性子。 最近他正在教派罗通用语和基础科目。因为隐居的关系,他们不能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去学校上学,只能接受族内的启蒙教育,酷拉皮卡不愿意小伙伴被局限在这个程度,他始终觉得,如果没有某件事,派罗一定比自己厉害得多。 这一世,他只想把所能想到的好东西堆在同伴面前,多一点再多一点。 他们穿过树木和草丛,然后,在通往秘密基地的必经之路上,撞见一个昏倒在地的少女。 左脚看起来摔伤了,用木板和绷带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裙子脏兮兮的,看起来虚弱而疲惫。 希拉,上一世为他们打开外面世界的少女,这一次,猝不及防地再次相遇。 咔啦。 酷拉皮卡和派罗帮着希拉找到一个洞穴安置,让她能好好养伤,然后,和上次一样,他们每天来听希拉讲述外面的世界,在秘密基地里读她送的、主角是猎人的冒险游记。 不过奇怪的是,每次希拉脚上的伤快好的时候,她就又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重新摔伤。这在小孩子眼里只能算是莽撞和迷糊的表现,甚至因为头上画着爱心的圆形头饰,让少女显得更加可爱了。 但酷拉皮卡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 他把疑问藏在心底,悄悄地仔细观察突兀出现的这个外人。 窟卢塔族隐居在深林里。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植物,也不是神秘莫测的遗迹所在地,职业猎人不会感兴趣。而普通的旅行者,不会走到这么里面。 那么,到底是怎样的迷路,让希拉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呢? 酷拉皮卡瞅准少女的脚伤再次快好的时候,提前来到他们隐藏的山洞。希拉正在更换脚上的绷带,临时充当木板的材料,还是前一天两个男孩子找来给她生火用的。少女对着即将用完的药品正在发愁,就听到洞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一惊,猛地回过头,一手举着绷带,脸上还带着慌乱的神色。 但是酷拉皮卡都看不见了。 在眼睛变红的瞬间,金发的少年猛地低下头,伸手扶住粗粝的山壁。 “酷拉皮卡?”希拉悄悄松了口气,“抱歉让你看到这么没用的我。”她放下绷带,腿上受伤的部位肿得厉害,“明明立志想要成为猎人,结果却笨手笨脚的,又把自己给伤到了。咦?派罗今天没有跟你一起吗?” 酷拉皮卡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恢复成清澈的茶色:“派罗有点事情,我就先过来了。”他走过去,坐在希拉身边,伸手拿过绷带和仅剩一点的碘伏,“我觉得这个伤一直好不了,可能是因为处理方法有问题。我问过医士了,筋骨伤如果第一次不养好,容易变成习惯性损伤。”他用纱布沾了水,小心地擦干净伤口和周围,又沾上碘伏,轻轻敷上红肿的部位,“我特意跟医士请教过了,放心交给我吧。” 希拉看着低头认真帮他处理伤口的金发少年。他总是在不经意间露出这样不属于小孩子的样子,成熟可靠,让人不自觉忘掉他的年龄。 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希拉想,笑容温和平静。 酷拉皮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就算相隔这么多年,他也绝不会认错。吸食灵魂的死亡之花水晶兰,出现在希拉脚腕部位的那个纹身,是爱依·依家族的专属标记。 那个背靠着卡金四皇子的黑帮家族。 希拉,究竟是带着什么目的走进森林的呢?是故意接触他们的吗?在曾经的历史中,她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酷拉皮卡想起曾在网上看到的那张照片。他一直以为切利多尼希只是有钱买了那么多火红眼作收藏而已。 但如果不是呢?如果,那根本就是……战利品呢? 咔啦。 第二天,酷拉皮卡站在镜子前,看着眼底出现的青黑色眼圈,讽刺般笑了一下。 小孩子的体力到底不足,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残留在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为什么不解释呢? 不过,那群人从来都我行我素得不行,根本不是会为了一个误会仔细解释的性格。何况,就算那时候解释了,被仇恨盈满身心的他,又怎么听得进去? 至于后来,彼此染了对方的血,也就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了。 只是,如果真相与他深信不疑的并不相同,那么曾经的愤怒、憎恨、追猎,算什么呢? 在那个人眼里,那样的自己又算什么呢? 一场孤芳自赏的笑话吗? 有些人,即使跨越时空,仍然能轻易挑动他的情绪。 酷拉皮卡深吸一口气,双手接了水拍在脸上。 希拉坐在山洞里,正注视着面前小小的火堆。听到男孩子们走进来的声音,抬头微笑起来。 “希拉姐姐,我们又来了!”派罗兴致勃勃地跑过去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天真好奇的模样逗笑了可爱的少女。 “酷拉皮卡又熬夜看书了?”看到金发少年的黑眼圈,希拉戏谑地说。 “嗯,忘记时间了。”酷拉皮卡点点头,贴着小伙伴坐了下来。派罗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什么都没说。 全族谁不知道,酷拉皮卡的日常作息严苛得令人发指。族长也说过,他的自律性比大人都高。熬夜看书?反正他是不信的。不过酷拉皮卡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理由啦。派罗转而问道:“希拉姐姐今天继续讲皮鲁斯坦追捕坏人的冒险故事吗?” “好啊,你们还真是喜欢这个故事啊。”希拉摇摇头,隐晦地多看了金发少年一眼,加深了笑容,“那么,今天就从皮鲁斯坦抓坏人,结果误入了一个遗迹开始吧。” 不得不说,希拉是个很好的讲故事大师,即使普通的故事也可以讲得跌宕起伏引人入胜。不过今天,酷拉皮卡敏锐地发现了很多细节。 比如,虽然不知道皮鲁斯坦是否确有其人,但故事中提到的这个遗迹,他可以确定地说,是三年前因为黑帮火拼而意外发现的。当时在打斗中误触遗迹开关,双方人手一起掉了进去,断腿的断腿,撞伤的撞伤,还有因为下坠角度不好而倒霉摔死的,事情闹得很大,最后是猎人协会派了遗迹猎人来接手考察和修缮工作。只可惜就算突遭意外,很多珍品还是登上了当年的友克鑫拍卖会,把遗迹猎人们气得直跳脚。 按理说现在这个时间点,如果不是涉事人员,根本不会知道这个遗迹的事情,更不用说拿来编故事给他们听。 等等,难道是试探?! “最后皮鲁斯坦抓住了坏蛋,又维护了一个新的遗迹,潇洒地拒绝了猎人协会的表彰,独自踏上新的冒险旅程。” 派罗很给面子地鼓起掌来,酷拉皮卡立刻回过神来,跟着拍手,脸上也摆出恰当的表情。但一瞬间的迟疑还是落入了希拉的眼中。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呢。希拉想。 ☆、二周目 村子里陆陆续续点起了灯,透过窗户照在地上,像是铺了层暖黄色的图腾花纹地毯。酷拉皮卡踩着一地琐碎的光走到尽头,抬手敲响了族长家的门。 “是酷拉皮卡啊。”族长打开门,和颜悦色地把他拉进屋。房间里的灯光跳跃着,为金发少年镀上一层柔软的光。然而一贯温文尔雅的少年,此时却充满锋利的棱角,让人不由自主跟着严肃起来。 “抱歉打扰您了。”酷拉皮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我在大约一公里外的一个山洞里发现的。因为情况紧急,所以马上来跟您汇报。” 酷拉皮卡绝不是调皮的孩子,能让他如此慎重对待的事情,一定非同寻常地重要。 族长立刻接过他手中的纸。隔着明显被揉成一团后又展开折平的痕迹,一张简易的路线图出现在纸页上——正是从南茶市到他们的隐居之地的具体路线。纸张的背面似乎沾了大片的水渍,墨水洇开,只能勉强辨认出零星的字迹,可就算连蒙带猜,也能看出这是一份充满血腥的计划书。 有外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并且带着强烈的恶意,要夺走全族的眼睛和性命。 “这!”年迈的族长受到惊吓,脸上的皱纹一下子增加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酷拉皮卡上前一步,握住老人颤抖的手,试图帮助稳定情绪,“我在森林里发现了有人活动的痕迹,追踪着找到了一个山洞,以及往外面走的脚印。我在山洞里角落的一块岩石后面找到了这个纸团,看过以后觉得事关重大,就立刻干回来了。”简单解释过,酷拉皮卡立刻建议道,“看那里留下的痕迹,那个外来者应该刚离开不久,现在当务之急是通知猎人协会,以及安排大家尽快迁移。” “你说得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事情,族长一开始的确有些慌神,但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他看着眼前沉着冷静的少年,“不过只是因为外人的踪迹就进行迁徙,会给大家造成恐慌。这样吧,我叫扎卡布过来,让他带几个人和你去查看一下,确认危险度。”扎卡布是族里最强的战士,平时负责在村子周围巡逻,对于危险更加敏感。酷拉皮卡到底是个孩子,如果只是一场虚惊,就不需要迁徙了。 “族长!” 族长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满意地笑看着他:“酷拉皮卡真了不起。不过下次遇到这种事情,千万不要自己跑上去啊。万一那个外人只是暂时离开呢?”回过神来一想,真实太危险了。族长说着板下脸教育起来,“让扎卡布带人过去看看。从我们这里走到镇上有六公里呢,一来一回也要耗些时间,来得及的。” 酷拉皮卡闭上嘴,看着忙碌起来的族长,坐在凳子上垂下了眼。 距离某个日子还有一年多。不管希拉有什么样的身份,他们只要离开这里就好了。 远远地离开这个曾被鲜血浸染的土地,躲到没有任何人能找到的地方,他就能从死神手里,夺回他挚爱的族人。 为此,他什么都能做。 再次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布置的痕迹和线索,酷拉皮卡抬头看向走进来的成年男子,将所有情绪藏进眼底。 咔啦。 ———————— 夜晚的密林中,一排火把小心往前移动着。 “这里有!” “这里也有!” 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惶恐。酷拉皮卡想,这是很正常的,他们已经在这里安然无事隐居了十几年,再怎么英勇无比的战士,在没有经历过实战洗礼的状况下骤然遇上危机,也会产生不安。 黑夜加上恐惧,都会影响人的判断,只要确认他们处在危险中,他的计划就成功了。酷拉皮卡安下心来,走在扎卡布身边辨认道路。 一公里的距离并不长,就算加上细心探查,大约半小时后,他们也走到了山洞所在的地方。因为担心那个外人折返回来,他们熄了手中的火把,悄悄掩藏在草丛树木间,远远盯着山洞。 “就是这里吗?”扎卡布警惕地打量四周,小声问矮了他一头的少年。 山洞一片漆黑,在夜晚的森林中,仿佛一张巨大的吞噬一切的口。 酷拉皮卡点头:“我先过去看看。”他是小孩子,就算真有人躲在山洞里,也不会对他有什么防备。 扎卡布拦住他,对金发孩子这种“独”的风格似乎非常无奈:“我跟你一起去。”他说,“我知道你喜欢一个人处理事情,但有时候多依靠大人一些也没什么不好吧?”看见酷拉皮卡似乎想说什么,他提了提手里的刀,“要么一起,要么谁都别去——总之你别想一个人单干。” 酷拉皮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从上辈子带来的行事习惯一直无法改变,他早就忘了自己还有可以依靠的人。半晌,他点点头,在扎卡布咧开的笑容中,跟在他身后朝山洞摸了过去。 山洞里冰冷潮湿,看起来不像最近有人停留的样子。但他们在深处发现了残留的柴火堆,以及一些没收拾干净的生活垃圾。 如果只是普通的旅行者,不会刻意把这里伪装成无人来过的样子。扎卡布沉下脸。是个老手。他迅速判断到:“我们马上回去向族长报告。”说着,他拉住酷拉皮卡,朝山洞外走去。 然而,突如其来的火光照亮了整个空间。 空气燥热起来,扑面而来的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两人瞬间紧绷起身子。 鞋跟敲在山石上发出轻微磕碰的声响,穿着漂亮的长裙、头上戴着可爱的圆耳朵形状头饰的少女走入光中,冲着被挡在成年人身后的金发少年露出微笑:“你做的很好,酷拉皮卡。” 被骗了。 仅凭一句话就立刻反应过来,酷拉皮卡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鲜红:“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真是聪明的孩子。”希拉向前走了两步,侧过身露出山洞外的一大片火光,“Boss对你很感兴趣呢,小酷拉。现在,乖乖来姐姐这里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扎卡布能成为全族最强的战士,并不是只靠肌肉的。但是现在,他的头脑似乎完全远离了他。 或者说,他根本不敢顺着对方透露出来的简单信息往下想。 酷拉皮卡,他们全族的骄傲,那样温柔而可靠的孩子,怎么可能…… “我们商量好的哦。”希拉似乎很喜欢这种反派揭秘的情节,好心情地告诉他,“小酷拉跟我抱怨族里不让他外出,我就跟他一起做了这个计划呢。你们果然派了战斗力强的人过来,实在是太顺利了。不过不要怪小孩子哦,小酷拉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以为这样挑拨离间有用吗?”酷拉皮卡紧紧盯着眼前的女人,仔细寻找逃脱的机会。他承认自己太天真了,在发现这个人是黑帮成员的时候就该提高警惕的。 无论如何,是他把自己的族人带入危险之中。那么,他至少要想办法让扎卡布有机会逃跑。 不用再去想一起出来的其他同伴,空气中弥散的血腥味已经告知了他们的结局。 瞳色加深,他握紧手里的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有没有用,要问你身边那个糟糕的大人啊。” 酷拉皮卡猛地抬头,撞进同胞看向他的眼睛。鲜艳的血红色里写满了震惊、恐惧、失望,以及厌恶。 心惶惶然沉了下去。酷拉皮卡突然觉得有些冷,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气,让他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不……” 希拉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抵在嘴唇上:“不用想办法了,可爱的小酷拉。”她说,“我们有念能力者——果然,你也知道念的事情。”希拉眯起眼睛,看向酷拉皮卡的目光简直让人起鸡皮疙瘩,“这样吧,因为我很喜欢小酷拉,就满足你一个愿望如何?现在乖乖过来的话,我就让你身边那个糟糕的大人平安离开哦。” 握着双刀的手松松紧紧,空气凝滞在并不算大的山洞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扎卡布忍无可忍地冲上去,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衣服。 酷拉皮卡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阻拦同族去送死的手却很稳。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露出虚弱的微笑来,茶色的眼睛温柔清澈:“快回去吧。”他说,然后放开手,越过同族向等待着他的少女走了过去。 他没有选择。而且,就算拼命想让扎卡布快点逃跑,他也没有立场了。 即使注定了要死去,他的同胞,也一定希望是作为英勇无畏的战士,为守卫族人而死。 他太天真而自大了,以为重来一次就可以守住所珍视的一切。但实际上,除了把时间提前一年,他什么都做不了。 山洞外面站着十几个身穿黑西装的人,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酷拉皮卡站在希拉身边,安静地看着同族朝村子狂奔而去,消失在浓郁的夜色里。 他突然低声笑起来。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从距离最近的黑西装身上抢过配枪,熟练地拉开保险对着希拉和周围的黑帮成员开了枪。 绝想不到一个从小生活在深山密林中的11岁孩子会用枪,甚至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孩子会知道黑帮的习惯配枪位置,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减员已经过半,而果断杀戮的少年早已躲进森林里,再也找不到踪迹了。 希拉睁大眼睛躺在地上。她大概想不到自己就这么死去了,惊愕的表情还停留在脸上。剩下的黑帮成员互相对视了一会儿,朝着窟卢塔族隐居地跑去。 酷拉皮卡穿行在森林里,紧捂着胸口的手上沾满鲜血。刚才的短暂战斗中,对方凭着本能射出的子弹打穿了一侧的肺叶,若不是反应快,他多半会凉在当场。身上还有其他琐碎的伤口,但他现在根本没时间处理,只是硬撑着,拼命奔跑在返回村子的路上。 一个也好。既然让他回来了,那么,多救下一个族人也好,至少让他知道,自己并不只是命运闲极无聊的玩笑。 村子里火光冲天。哭喊声、怒吼声夹杂着刽子手疯狂的大笑,远远传了过来。酷拉皮卡踉跄着,扶着树往前走。剧烈运动加速了失血,现在的他,眼前只剩下斑斓的阴暗色块。 身体渐渐失了力气,酷拉皮卡被石头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拖着破败的身体向前爬去。泥土沾上他黯淡的金发,深深嵌进指甲里。 窟卢塔神啊,请求你!无论是谁都好,救救他的同胞吧! 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酷拉皮卡抬起头,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的他只能勉强辨别出这是一个人。他几乎无法思考,痉挛的手指紧紧抓住那人的衣服下摆。 “求你……”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眼前的人蹲下来,有些粗糙的指腹擦过他的脸颊。 “派罗……救他……” 金发少年似乎已经意识不清,只喃喃地重复着一个名字和请求。不一会儿,他睁着眼睛,呼吸停止了。 “团长,搞定了。”身后传来没什么情绪的冰冷女声。库洛洛没有回头,只是回应道:“那就撤退吧。善后本来就不是我们的事——叫飞坦别玩了。” 玛奇点点头,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少年,但并没有说什么。 库洛洛又蹲了一会儿,抬手阖上少年的眼睛。 咔啦啦。 ☆、三周目 酷拉皮卡猛地睁开眼睛。 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从头到尾被狠狠碾碎的剧痛,铺天盖地的火光血色还弥漫在眼底,再一晃神,却又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身临其境的噩梦,刚刚拼尽全力挣脱了出来。 酷拉皮卡一动不动地愣了许久。凌乱的记忆刺得脑袋生疼,他想要抬手揉一下额角,身体却软绵绵地不听使唤。 ……这感觉真熟悉。 有温柔的女声响起,听不真切。不仅听力,视力也很模糊,眼前的一切只有勉强的轮廓和交替的色块。 身下是轻轻晃动的床,耳畔是熟悉的令人忍不住落泪的歌谣。 他这是……又回来了? “哎呀,酷拉皮卡醒啦!” 轻轻晃动的小摇篮停下来,他再一次被拥进温暖的怀抱中。 酷拉皮卡,刚出生的婴儿一个,用力抓住母亲的衣襟,埋首在失而复得的温暖中。 “哎呀!这是怎么了?”初为人母的年轻女子手忙脚乱地检查着哭得浑身颤抖的孩子。饿了?嘘嘘了?笨手笨脚地把孩子弄疼了?都没有啊! “阿娜达!快去请医士来!” 酷拉皮卡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士的小诊所里。说是诊所也并不准确,这里应该算是医士的家,特意腾出一个房间来安置需要随时观察的病人。 鼻尖充盈着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洗去最后一点残留的血腥味。渐渐的,连那痛彻心扉的血色记忆也几乎消隐无踪。 真的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既然有了机会,那么,吸取上一次失败的教训,更加谨慎小心,在这如同偷来一般的轮回中,一定要想办法改变惨痛的结局。 无论如何,唯有族人,是他绝不能放手的珍宝。 咔啦。 ———————— 在窟卢塔族人眼中,酷拉皮卡是个十分奇怪的孩子。 不像普通的孩子那样活泼好动,对周围一切带着好奇的探索,熊起来令家长头疼不已。这个金发的孩子很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清澈的茶色眼眸中闪过一个又一个族人的身影,偶尔在对上别人视线的时候,露出温和的微笑。 一度让大家觉得这孩子会不会是天生的自闭儿童。 医士为此特意外出,买了一大堆关于自闭症的书回来研究——结果反而是酷拉皮卡先看完了它们,然后哭笑不得地跟医士保证,自己只是喜欢安静而已。 他只是在反思前两世的过错而已。 因为重生带着未卜先知的自信,结果一败涂地不说,还发现了第一世自己的蠢。 当初的他是怎么会因为一个留言,轻易就相信了所谓的灭族真相呢? 似乎又听到了某个大块头在生命最后一刻,嘲讽般地骂他笨蛋的样子。 那时候满载着刻骨的仇恨,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被蒙蔽的身心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入不了那群混蛋的眼。 太难看了。 那双面对死亡从容淡漠的眼一闪而过,酷拉皮卡默然垂眸,从地上站起来。 今天的冥想又失败了。 实力果然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比较安心。上一世,如果他已经开了念,怎么也不至于走到最后全灭的结局。 虽然族里没有念能力者,但酷拉皮卡记得,猎人协会每十年会派专门的猎人来进行人口登记,下一次应该是在他九岁的时候,为了确保隐居地的安全,族长亲自去到外面接待。那么,只要他偷偷跟在族长身后见到对方,看到已经开念却不得章法的自己,那位猎人多半会帮忙教导,至少也会推荐合适的引导师傅。 然后,重新掌握了力量的他,就能亲手抓住希拉,并想办法避免之后一系列的悲剧。 还有五年,时间还来得及。 回到村子的时候,酷拉皮卡意外地发现大家有点慌乱。看他们前往的方向,他突然想到什么,快步穿过人群跑了过去。 可是时间不对。 他绝不会记错派罗出生的日子,明明还有半个多月,前两世也没有早产之类的状况。 派罗的家里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族人们聚在门口,担忧地看着紧闭的房门。窟卢塔族人丁稀少,酷拉皮卡出生的时候也很顺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难产这样的事情。就连医士,他主攻的也不是妇产科啊! 酷拉皮卡仗着自己身形小,从大人们中间挤到最前面。房间里高高低低的叫喊着,他忍不住想进去。 书到用时方恨少,他以前应该多看点妇科的。 这时屋里传来一声尖叫,随即是嘹亮的哭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门从里面打开了,露出医士疲惫但高兴的脸:“是个男孩!”他说。 酷拉皮卡贴着门钻了进去。 刚出生的小婴儿被前来帮忙的妇女洗干净了包在襁褓里,红红皱皱的并不算好看。然而在酷拉皮卡的眼里,失而复得的小伙伴比任何小孩都可爱。 “哎呀,酷拉皮卡什么时候进来的!”突然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大人们慌忙想要带他出去。屋子还没好好清理,到处都是散乱的物品和浓重的血腥味,“弟弟刚出生哦,还不能陪你玩。”族里没有和他同龄的孩子,大家都以为酷拉皮卡是想快点看到自己的玩伴。 像是知道大家在谈论自己,刚刚还大声哭着的孩子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小婴儿眯着眼睛叫了一下:“呀!” 不知怎么从襁褓里逃脱出来的柔软的小手挥动着,朝酷拉皮卡所在的方向,努力伸过来:“呀!” 略大一些的手轻轻包裹住小的那只,手心里,清晰的脉搏跳动着,如同敲响的鼓点。酷拉皮卡屏住呼吸,注视着安静下来的婴儿。 直到此刻,他才真实地感到,自己的确重又活了过来。 “派罗。” “这孩子很喜欢酷拉皮卡呢。”大人们惊讶地看着两个孩子。酷拉皮卡低声的轻语没有被任何人听见。 咔啦。 ———————— “酷拉皮卡!”棕发的孩子从树丛间钻出来,顶着一头青绿色的草叶,准确地在密匝匝的树叶间找到了他的玩伴,“你竟然躲在这里!说好了今天要一起去基地看书的呢?” 酷拉皮卡坐在树枝上,看着不知名的地方,似乎在想着什么。听到同伴的喊声,这才恍然回神:“啊,抱歉。”他说着爬下树,任由派罗拉着他往秘密基地走去。 距离猎人协会来人没有多少日子了,可是冥想开念并不顺利。酷拉皮卡最近有些焦躁。错过了这次机会,他就要想别的办法来获取力量。 明明流星街多大开念的都有,为什么他就不行?! 走在前面的小伙伴突然停下脚步,酷拉皮卡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派罗一下子没保持住平衡,本能地抓住距离最近的东西,结果就是两人一起摔倒在松软的泥土和落叶间。他们同时愣了一瞬,然后互相对视着,一起笑出声来。 “酷拉皮卡在生我的气吗?”派罗问道,“总觉得最近酷拉皮卡心情很不好,是因为我……” “才不是!”酷拉皮卡立刻反应过来,不由得为自己忽略小伙伴感到愧疚,“我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绝对不会生派罗你的气的!给我好好记住这一点!” “可是……” 酷拉皮卡叹了口气。这一世的派罗,似乎比上辈子敏感得多:“我觉得自己太弱了。我想保护派罗,但是越来越发现,自己能做的太有限了,所以很焦虑。” 派罗侧过脸看着只比他大四岁的伙伴:“酷拉皮卡这样说,我很不开心。”棕发的少年认真说道,“为什么要保护我?我们明明应该一起变强。虽然我年纪小一点,但酷拉皮卡要抛下我独自前进吗?” “唉?”酷拉皮卡惊讶地睁大眼睛,“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派罗从地上爬起来,向他的同伴伸出手。虽然只是五岁的小孩子,但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个可靠的大人:“我们当然要一起啊!一起学习,一起变得很厉害,然后一起去外面的世界,我们不是这样约定的吗?下次再说这种话,我就打你哦。” 酷拉皮卡怔怔地看着伸到眼前的手,过了一会儿才放松般笑着握住它:“嗯。”他稍稍用力,想要借此站起来,结果却不小心把派罗拽倒,砸在了自己身上。 “唔!”派罗手忙脚乱地撑着地面抬起头,对上有些错愕的眼睛。两人对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酷拉皮卡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要和我一起的话,派罗还差了很多啊!” “喂!”派罗恼羞成怒地一拳打在同伴身上。 傍晚的时候,酷拉皮卡拿着从族长那里借来的书,敲响族长家的门。 门虚掩着,轻轻一碰就开了。屋里没有人,只有将尽的霞光穿过窗户,投下晦暗不明的图腾纹样。 良好的教养让他无法趁着别人不在私自进屋。酷拉皮卡正打算替族长关上房门,就听见屋里响起清亮的手机信息提示铃声。 酷拉皮卡看看手里的书,又看看传来铃声的书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族长又随便乱放东西了。”把书放回书架上原本的位置,酷拉皮卡无奈地从一个角落找到了族长的手机,“竟然掉在这种地方,找不到的时候又该慌了。”对于日常丢三落四的族长,酷拉皮卡实在是很无奈的。 全族只有族长有对外联系的手机,真要找起来,连拜托别人打个电话帮着找都做不到。既然恰巧被他看到,就帮忙放回桌上吧。 酷拉皮卡艰难地从书架和墙壁的缝隙中把手机取出来,期间不小心按到了按键。 一条信息出现在屏幕中间,白底黑字,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眼。 今年的“供品”呢?——希拉 咔啦。 ☆、三周目 直到跑出村子很长一段距离,酷拉皮卡才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 夜晚的森林气温下降很快,冷冽的风刮擦着草木,发出沙啦沙啦的响声,月光投下细碎的影子,仿佛张牙舞爪的怪兽,马上就要撕碎不小心闯进来的孩童。 眼睑微颤着敛去鲜艳的瞳色,酷拉皮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一条短信而已。他想。虽然内容怎么看都像是隐藏着巨大的阴谋,但是他并不知道具体的事情,也不知道族长和希拉在哪里见面,甚至连这个“希拉”是不是他想到的那个都不清楚。何况,仅凭一句话就盲目判断是非,他在这上面吃的亏还不够吗? “酷拉皮卡?”身后传来轻轻的呼唤声。 酷拉皮卡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浮动的情绪都压下去:“派罗。” 从树木后面探出头来的小孩明显松了口气:“我刚刚正好从塔里亚大婶家出来,就看到你往森林里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还从没见过酷拉皮卡这么激动的样子呢。” “嗯,抱歉。”酷拉皮卡闭了闭眼睛,确保瞳色恢复正常,这才走过去,拉起小伙伴的手,“让你担心了,派罗。我们回去吧。” 棕发的孩子点点头:“酷拉皮卡不是去族长家里还书吗?是和族长吵架了?” “没有的事。”酷拉皮卡揉了揉小伙伴的头发,“是我不小心,之后会和族长好好解释的。” 之后,他要找族长好好谈谈——即使暴露什么也没关系,只要他的同伴、他的族人,都能平安无事地活下去。 无论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族长都没有任何行动,酷拉皮卡特意在借书间隙悄悄观察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出什么来——除了表情比平时更严肃了些。如果不是提前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想必他也无法察觉出异常。 直到收到那条消息之后的第五天,一直盯着族长的酷拉皮卡才等到他离开村子。酷拉皮卡咬着牙,悄悄跟了上去,尽量保持着安全距离。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被跟踪,族长并没有很谨慎,只是专注地穿行在森林里,过了很久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希拉还是一副天真少女的样子,笑容明朗,坐在溪水旁的一块石头上用脚踩着水花。暴露在外的脚腕处,死亡之花水晶兰如同在清晨的露水中悄然绽放。 “你来啦!”显然等了很久,希拉微微鼓起脸颊,像个跟长辈撒娇的孩子般对族长说道,“这次的要求是两个健壮的成年男子哦!肌肉线条流畅,一眼就能看出非常有力量的那种。” 族长面对可以做自己孙女的小辈,露出讨好的笑容,眉目间的愁苦却挥之不去:“可以。还是老地方,挑好了人选之后,我会让他们过去。” “嗯。”希拉点头,像是不经意提起来一般,“听说你们又添了两个小孩子?正好我最近比较有空,哪天带出来给我看看。” “唉?!”族长显得有些惊恐,连连摇头,“大小姐,按照我们的协议,15岁以下的孩子都是受保护的。族里的孩子本来就很少,这些年好不容易出生了两个。” “哎呀,我只是先看一眼。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当然也想护着小孩子。不过,Boss的兴趣总是变得很快,万一下次有这方面的要求,我们也没办法呢。所以族长可要好好努力,让大家多生几个备选哦。” “这……”族长看起来简直要哭了,“无论如何拜托了,四皇子那边……” “放心,我们也有我们的立场。消息会继续压着的。” 酷拉皮卡蓦地红了眼睛。 他猜测过,也许希拉是假冒猎人协会成员来接触他们,也许族长也被蒙蔽了,也许只要想办法揭穿希拉的真面目…… 后颈突然一疼,紧接着,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 咔啦。 ———————— 首先感受到的是阴冷潮湿的泥土和冰凉的空气,然后是劈啪作响的轻微爆裂声。酷拉皮卡皱着眉,挪动了一下,却听到锁链滑动的声音,连同手脚上的拘束感,熟悉得令人窒息。 熟悉得一下子就能想起第一世学习念能力的过往。 那时候的自己,心是如现在这样冰冷,还是完全相反的炽热呢? 酷拉皮卡睁开了眼睛。 来来回回活了三世,这是他第一次被关进族里的地牢。狭小低矮的空间,没有看守,只有远远的一支火把燃烧着,照亮一小圈地方——显然并不包括他所在的这一区域。 记忆还停留在远离村子的那条溪流边,他一直敬重的族长站在导致灭族的罪魁祸首前,他听到他们提起所谓的“供品”,提起族里的孩子,以及,隐于幕后的那个人——卡金帝国四皇子,切利多尼希·灰锅肉。 他原本以为族长什么都不知道,但实际上,一无所知的只有他和他的族人们。 他的族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地牢最外面的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随即闯入视线的是一支火把,熊熊燃烧的火光让他眯起眼睛,一时之间看不清跟在后面走进来的人。直到门被重新关上,火把安放到地牢栏杆边的架子上,他才勉强适应了骤然亮起的光线。 “族长。”酷拉皮卡平静地喊了一声。 被锁链牢牢捆束着,必定是不舒服的。但是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没有半点哭闹吵嚷,从他的眼中也找不到半点恐慌,反而冷静得让人心悸。族长想起希拉对这个孩子的评价,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酷拉皮卡。”他说,“你私自和外人勾结,出卖族群的秘密,把族人带入到危险当中,人赃俱获,族里决定三天后的晚上将你带到祭坛处刑。” 不知道这个地牢有多久没使用过了,连空气都带着沉重的尘土的气息。沾了泥土和灰尘、显得异常狼狈的孩子安静地跪在那里,半长的金发遮掩了表情。仿佛过了许久,他才低声说道:“我想,至少我有死个明白的权利?” 族长叹了口气:“事实上,告诉你也没什么。就算你在最后一刻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 “嗯。” 他们一起听了一会儿火把噼啪燃烧的声响。 “已经有一百多年了……”族长说道,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你应该记得本族的历史吧?一开始被称为恶魔的使者,后来被称为‘七大美色’,火红眼是窟卢塔神的馈赠,也是灾难的源头。因为被大肆捕杀,一百多年前,我们逃进深山密林开始了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每隔十几年就要搬迁一次。除非必要,族人不再离开隐居之所。即使这样,我们的族人仍然越来越少,所掌握的力量也越来越弱。” “起初承诺保护我们的是猎人协会,但事实上,他们将我们圈养起来,因为火红眼对力量有很强大的增幅作用,渐渐的,不再有人知道主流的战斗能力。大约50多年前,当时的族长偶然得知了这件事,千方百计联系上了地方势力,可是很快就被发现了。经过一场大战,我们用近一半的人口换来了新的隐居地。就在那时候,我们被一个黑帮势力盯上了。他们使用了一个能力,可以用来随时监控我们的位置。这些年来我们频繁搬迁,在一座又一座森林中流离飘荡,求助猎人协会,可还是逃不出去。凡是外出的人都会被盯上,被怀疑有危险性就杀掉。为了保护大部分,只能牺牲少数人——酷拉皮卡,我们早就被困住了。” 酷拉皮卡看着族长难以抑制的泪水,紧咬住嘴唇。 没有一本历史会记载这样的隐情。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他们早就失去了未来。 “不……”仿佛过了许久,酷拉皮卡才勉强找回声音,“总会有别的办法——打破牢笼离开的办法。” 如果被黑帮把持的流星街都可以有人冲出来,为什么他们不可以? “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呢?把实情说出来,大家一起努力的话……” “结果很可能就是灭族。”族长打断了他的话,摇着头,“你还小,还太天真了。” “继续像现在这样就不会灭族了吗?”酷拉皮卡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九岁的身体却明显限制了他,“切利多尼希是个完美主义的变态,总有一天会为了追求极致的人体艺术亲自跑过来实验怎么才能得到最漂亮的火红眼,这样的人渣,怎么可能遵守什么协议和秩序!”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族长注视着激动得眼眸鲜红的孩子,彻骨的恨意如有实质,尖锐得似乎马上就要刺穿他。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酷拉皮卡,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酷拉皮卡没有说话。 “所以,勾结外人是真的?” 整个空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最后,族长站起来,从架子上取过火焰小了许多的火把:“这三天不会有人再过来了。三天后,会有人带你去禁地。” 地牢的门合上了。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他们只是缺少一点时间罢了。 只要再多一点时间,他就可以…… 酷拉皮卡闭上了眼睛。 咔啦。 ☆、三周目 三天能做什么? 没有食物,也没有水,在恍若无穷无尽的黑暗中,连时间也变得若有似无。 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 酷拉皮卡从冥想中走出来,最终无奈地承认,靠自己冥想开念的计划还是失败了。 就这样,结束了吗…… 地牢的门打开了,传来艰难的“吱嘎”声。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已经过了三天,酷拉皮卡就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飞快跑了过来。 “派罗?!” 棕发的孩子一手吃力地举着火把,一手拿了串钥匙,晃荡着发出撞击声:“我来救酷拉皮卡!”派罗抬头看了眼高高的挂锁,把火把放到地上,焦急地打量四周,寻找可以踩着够到锁的东西,“我才不相信族长和扎卡布的话呢!酷拉皮卡怎么可能背叛族人!” “派罗,别胡闹了!”对同伴的忧虑让酷拉皮卡无意识忽略了他的话,“你没必要牵扯进来!现在马上回去!” “可是你会死的!”派罗终于从角落里找到一块松动的碎石,吃力地搬了过来,“为什么大家都相信了呢?”才五岁的孩子踩上石头,踮着脚摇摇欲坠地举起钥匙,“为什么大家那么轻易就相信了呢?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出卖大家对酷拉皮卡有什么好处呢?”他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一般喊着。 锁链被扯动,发出急促的“哗啦啦”的声响,但酷拉皮卡只能看着年幼的孩子摔倒了又爬起来,紧紧抓着栏杆试图开锁的身影,“等下说不定会有人过来,快点离开这里!派罗!就算不考虑自己,你也要想想你的家人啊!” 又一次摔倒在地上,棕发的孩子这回没有立刻爬起来:“尤丽莎阿姨被提达叔叔关起来了。”他说,大颗大颗的泪滚落到地上。酷拉皮卡猛地睁大眼睛——那是他的父母。 “因为尤丽莎阿姨不相信酷拉皮卡会出卖族人,大家都很生气,要把她一起关起来处刑。提达叔叔为了保住她,就把阿姨关在家里,对外说她受了太大的刺激,神志不清了。”派罗重新站起来,又到角落里试图再找些石头过来,“族长派人到酷拉皮卡的家里看守,我听到大人们在商量,要让尤丽莎阿姨最后动手杀了酷拉皮卡。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派罗哭着说,“实在是太过分了。为什么大家这么容易就相信族长的话呢?” 恐慌、焦虑,感受到迫近的危险的人会怎么想怎么做,酷拉皮卡再清楚不过了。他可以理解,却无法认同。 也不能告诉派罗。这个他恨不得倾尽全力宠爱的弟弟还太小了,不该背负那样沉重的东西。酷拉皮卡突然有些后悔。如果他不管不顾地带着派罗离开就好了。就算会连累家人受罚,但他们本来就人口稀少,无论怎样,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小小的孩子用力抓着栏杆,一点点爬上去:“我想救酷拉皮卡,也想救尤丽莎阿姨。”他说,“如果让我在同胞和酷拉皮卡中间选一个的话,我一定会选酷拉皮卡的!”这次他终于成功摸到了锁,把钥匙塞了进去,然而在打开门的瞬间,他从高处落下,重重砸到地上。 “派罗!”酷拉皮卡焦急地看着同伴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身上遍布的细小伤口,拖着脚走过来为他打开锁链:“趁着大家都顾不上这里,我们去找尤丽莎阿姨,然后一起逃跑吧!” 酷拉皮卡立刻抱住倒在他身上的孩子,替他检查起来。幸好,刚刚摔下来的时候没有骨折,只是脱臼了:“派罗,你忍耐一下,疼一下就好了。” “我只想救酷拉皮卡。”派罗仰头看着他的伙伴,紧咬的唇上泛出血色,“只想酷拉皮卡活下来。” “派罗……”心中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酷拉皮卡扶住才五岁的孩子,低声问道,“你做了什么?” 三天能做什么? 派罗只是摇摇头,确认过能正常行动之后,就跟着同伴跑了出去。 地牢的位置在村子最深处。他们来到外面,就听到远远传来的喧闹声。天空被火光染上浓郁而沉重的红。哭喊声、怒吼声夹杂着疯狂的大笑随着风飘过来。这熟悉的场景突然闯入视线,将茶色的瞳孔蓦地铺上血色,酷拉皮卡攥紧手,突然反手推了一把身边的同伴:“快跑。”他说,“躲进森林里,有多远跑多远。” 派罗拉住同伴的衣服:“不行!要走一起走!” “……我不能……”酷拉皮卡注视着族人们所在的地方,“抱歉,我不能走。” 他现在的确还是个弱小的孩童,但至少这一次,让他…… 酷拉皮卡转过身,按住派罗的肩膀:“听着,不管之后传出什么消息,我们的仇人是卡金帝国的四皇子。你要记得。然后变强,为我们报仇。现在,离开这里活下去。” 即使带着刻骨的仇恨,断绝所有未来,走在黑暗和鲜血铺就的道路上,也求你,一定要活下去! 酷拉皮卡朝着漫天火光跑了过去。 身上还留着没有愈合的伤,以及几天没有进食而产生的虚弱感,但他仍然捡起刀,冲进了战场。 如果可以选择死去的方法,这一次,请让他为自己的同胞,奋战到最后一刻。 有族人看见了他。指责和谩骂的声音伴随着充满血腥味的风传开。但是没有关系,多拖延一秒也好,阻挡对手的脚步一秒也好,他只希望派罗能够跑得远一些再远一些。翻过他们所在的这座山,混进城镇的人群中,再也不要被找到。 “酷拉皮卡!” 利刃破空飞来的声音,没入肉.体的声音,鲜血喷溅的声音,伴随着不愿听到的呼喊声,一瞬间在耳边炸响。 衣服被炽热的血浸透,带起烧灼感。 酷拉皮卡抬起头,看见族里最强的战士充满恨意的眼神,即使滚落在地也凶狠地盯着他。低下头,本该逃离的伙伴软软地倒在地上,胸口是深深埋入体内的凶器。 他向他伸出手,沾了血的幼小的手心,紧紧握住蓝色的衣摆:“酷拉……” 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 金发的少年垂下手,安静地站在同伴幼小的尸体旁边。派罗还注视着他,纯净的、带着欣喜的目光和微笑。火光映在眼底,跳跃着,如同蓬勃的生命。 仿佛还活着一样。 他所保护着的弟弟,本该无忧无虑地欢笑着,穿行在森林里,骑在地走鸟的背上跑来跑去,等长大了以后,和他一起去外面的世界探险。 而不是将所有的未来凝固在鲜红的瞳色中。 周身浮起金黄色的气,一点一点攀援而上。耳边传来熟悉的金属摩擦的声响,酷拉比卡抬手捂住脸,冰冷的锁链触上滚烫的液体。 锁链轻轻晃动着,随着气的延伸垂落而下。 太迟了。 ———————— 库洛洛带着团员们到场的时候,战斗已经进入尾声,只剩下边缘的那场一对三的念能力者对决。 他抬手拦住了想要上前的团员,静静注视着被围攻的那个孩子。 金色的发沾了泥土和暗红色的血,显得异常狼狈,然而,那双鲜艳的火红眼如同即将滴落的红日,美得惊心动魄。 熊熊燃烧的愤怒,孤注一掷的决然……那是灵魂灼烧的颜色。 库洛洛曾见过火红眼。骤缩的红色瞳孔,泡在装满了福尔马林的瓶子里,与传闻完全不符。 为什么这样的东西会被誉为“七大美色”呢?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很强啊,那个小鬼。”窝金抱着手臂围观,“可惜太小了。” 是啊,太小了。即使拼上性命,应对三个成年念能力者还是太勉强了。 “团长,要救吗?”眼看着大概只有10岁的少年马上就要落败,玛奇问道。 “不用。”库洛洛说,“他并不想活下去。” 团里的两个女孩子遗憾地叹了口气。 然而,说着不用的库洛洛却在其中一个人拿着刀想要挖去那双眼睛的瞬间,出手杀了他。 另两个立刻转身戒备起来:“幻影旅团?”他们不认识旅团成员,但对这次行动的合作者中有这么一个少年团体还是清楚的,“我以为我们在合作?” “当然。”库洛洛带着团员走到跟前,挡在他们面前,“所以,我们也有权利挑选收藏品?” 一边是战斗了一晚上、疲惫不堪的成年人,一边是好几个名不见经传、但据说实力非常强的少年,究竟谁会赢呢? 两个大人面面相觑,又看了眼刚刚还一起战斗、现在却凉在脚边的同伴。虽然是偷袭,但他们实在赌不起:“……好吧。”他们说着,快步跑开了。 库洛洛低下头,凝视着被他护在身后的少年。 黑色的眼对上鲜艳的红。 半晌,恢复了茶色的双眸暗淡下来。 库洛洛蹲下,抬手阖上金发少年的眼。 “窝金。”库洛洛叫道,“安葬了吧。” “唉?团长不要火红眼了?”飞坦疑惑地问。 “不。”注视着被泥土渐渐掩盖的幼小身影,库洛洛回答,“我已经得到了。” 只是有些遗憾。他在微薄的晨光中眯起眼睛。 再也没有“七大美色”了呢。 咔啦啦。 ☆、四周目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酷拉皮卡并没有马上睁开眼睛。 实际上,他总觉得自己还停留在上一世。 透支了所有的生命,置身于恶念的相互影响和碾压之下,不计后果,不留余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刻是想死还是想活。 直到再也提不起一点力气,视觉和听觉几近于无,空气里全是糟糕的血腥味。 然后,似乎有人靠近,带着独特的、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站在他的身前,驱散了所有的光。 那是来自流星街的味道。 “哎呀,酷拉皮卡醒啦!” 熟悉的声音和温暖的怀抱,如汹涌的海水翻腾而过,带走了关于上一世弥留的痕迹。 小小的婴儿躺在母亲怀里,被轻轻摇晃着,耳边传来刻入骨血的曲调。 陷入沉睡的酷拉皮卡最后想的是:这样反反复复的轮回,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给予改变过去的希望,又一次次转为更深的痛苦,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 在窟卢塔族人眼中,酷拉皮卡是个相当孤僻的孩子。 作为长年累月被追杀、只能躲进深山中过着隐居生活的少数民族,窟卢塔族的每个新生儿都非常珍贵。事实上,在酷拉皮卡出生之前,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添丁进口,相反,这些年来,陆续有些老人去世,人数逐渐减少,到现在只剩下128人。 尽管如此,他们对新出生的这一个,还是亲近不起来。 因为他根本不像个正常的小孩子。 酷拉皮卡的父母都是原原本本的窟卢塔族人,丈夫开朗热情,妻子活泼跳脱,然而他们的儿子却过分懂事——说懂事是好听的,事实上,酷拉皮卡除了刚出生的时候哭了几下,证明自己有这个功能之后,就再也没见他哭过。无论是饿了、被逗弄太过了、学走路时摔倒了,甚至连同笑也一样,仿佛被从表情库里删了,从来没见过。而且,他也不与任何人亲近,即使面对自己的父母,都是一副温和而疏离的模样。会跑会跳之后,更是整天见不到人影,一不留神就消失了。 就像是刻意与所有人保持着距离,将自己与整个族群割裂开来。 但是,为什么呢? 酷拉皮卡坐在一个山洞里,贴着粗粝冰冷的山石。 他只是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和族人相处。 被误解、被怨恨、被诅咒,生死关头如同宣泄般的咒骂声仿佛还停留在耳边,如今,同样的声音窃窃私语着,在他经过村子的时候缠绕过来,连同族长的叹息和派罗可呼喊,昼夜不息,无法挣脱。 怎么可能不受影响呢?金发孩子在小小的手掌微笑,皱起来的脸却比哭更难看。 不远处传来石块挪动的声音,在山洞深处堆叠成喧嚷的回声。过了一会儿,一个脑袋顶着棕色的发冒出来,看到他的时候明显松了口气:“酷拉皮卡!原来你躲到这里来了!” 酷拉皮卡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个棕发的孩子从洞里钻出来,转身小心地把石块塞回去。 “派罗!你怎么在这里?!”他惊呼道,但不忘压低声音。 “我看到酷拉皮卡走进祭祀之地了。”派罗也放低了声音,拍拍手走过来,坐在小伙伴身边,露出大大的笑容来,“只有我一个人看到。” “随随便便进祭祀之地是要关地牢的!” “可是酷拉皮卡也进了啊。”派罗认真地指出,“不过真没想到,窟卢塔神像背后还有这么一个通道,不仔细找还真发现不了呢。” 他能说这是第二回的时候帮着处理族中事务后发现的秘密吗? 这是一条危急时刻专供族里的孩子逃生的通道。他们每次迁徙到新的隐居地,祭祀之地总会开辟在拥有类似天然逃生通道、或者相对比较容易开辟的地方,而且故意做成只能通过孩子的大小,就是为了万一全族有难的时候可以保留血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前面几次都没能用上。 酷拉皮卡挪了一下,给小伙伴腾出大一点的空间,还是忍不住说道:“要是你的爸爸妈妈发现你跟我在一起,又会抓你回去关禁闭哦。” 派罗的父母并不希望自家孩子和酷拉皮卡玩。本该活泼可爱的儿子和那个奇怪的小孩接触多了,万一也变得奇怪起来可怎么办?但全村最小的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实在不能指望把人拆开。 “不会的,看我多聪明伶俐。”派罗说着站起来转了个圈。 两个小孩子在阴暗的山洞里,用笑容照亮彼此。 酷拉皮卡有些恍惚。 最初,和面对其他族人一样,他并不愿多接触派罗。他仍然关注他,想要保护他,但每次看见,就会想到上一世他倒在自己身前的样子。明明濒临死亡,却因为救了自己而那样欢喜。 他的同伴,他的弟弟。 偶尔他会想,如果他们关系一般,将来有机会逃跑的话,派罗会离开吗? 只是,还没等他想出答案来,派罗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酷拉皮卡想过很多办法,试图远离他的小伙伴。然而,冷淡也好,恶劣也好,无视也好,躲避也好,无论怎样,都不能阻止这个比他小了四岁的孩子紧紧跟在他后面。渐渐的,一回头就能看见那柔软的棕发,以及其下温和明亮的笑脸。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挺傻的。不是已经想好了,要早点带派罗离开的吗? “酷拉皮卡想去外面吗?”昏暗的山洞里,派罗突然问道。 “嗯?”酷拉皮卡看过去,“应该是想的吧?为什么这么问?” 派罗似乎有些踌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因为我也想出去,想和酷拉皮卡一起去外面,但是现在我还太小了,出去的话会拖后腿吧?” 酷拉皮卡看看才五岁的同伴,故意叹了口气:“是啊,派罗太小了,还没桌子高呢。” “喂!”派罗瞪了他一眼,不过立刻提议道,“那等我再长大一点,我们一起偷跑怎么样?” 这么说的时候,他的眼睛特别亮。酷拉皮卡注视了一会儿,那种恍惚的感觉又出现了:“可是,外面很危险哦,而且我们偷偷跑掉的话,家里人会很着急吧?也会受到族里的处罚。” “说是会有严厉的处罚,但我仔细想过了,最多也就关地牢了吧?毕竟族里人那么少。”派罗探过身子来,几乎半躺半靠在同伴身上:“我想和酷拉皮卡一起去看外面的世界。成年太远了,我们早一点溜吧!” 酷拉皮卡眨眨眼。他记得,派罗并不是冒险派的,至少前面三世的派罗,对外出这件事并不像他一样热衷,也比他更加担心连累到亲人。 这一次的派罗,似乎显得过于活跃了。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咔啦。 ☆、四周目 有一个异常活泼的同伴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尤其是还要担心会遇上随时出现的危险人物? 酷拉皮卡又一次在距离隐居地很远的溪水边找到派罗时,仿佛能体会到第一世派罗的感受了。 “派罗。”他喊道,走过去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看着正在踢水玩的小伙伴。 一大片水花正巧飞起来,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现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棕发的孩子转过头,对同伴微笑:“酷拉皮卡!” 每次见到这样笑容,都会一下子失去生气的理由。酷拉皮卡无奈地笑着拿出手帕,细细抹去派罗脸上的水珠:“怎么跑来这么远的地方?被发现的话真的会被关禁闭哦!” “才不会被发现呢!”派罗把脚缩回来,抱膝坐在石头上,“大家都太胆小了,只有酷拉皮卡才会跑出来找我啊!” 酷拉皮卡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是想害我一起被关地牢吗?坏蛋。”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是不要被关起来比较好啦。”派罗做了个鬼脸,“酷拉皮卡才不会让我被抓到。”他穿上鞋子,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那你就乖乖待在警戒圈里面啊!”酷拉皮卡头疼地又一次教训道,“虽然警戒圈里很无聊,但是安全,而且总是这样跑不见,叔叔阿姨也会担心吧?” 派罗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同伴拉着他往回走,看起来特别乖巧。 酷拉皮卡更头疼了。 派罗一直很黏自己,所以他不知道这一世派罗对族人的疏远是不是与自己有关。但是,他有必须要和派罗分开行动的理由。 到目前为止,酷拉皮卡还没有发现族长和希拉之间有联系。九岁时的人员登记也是真·猎人协会成员前来——他曾在协会见到过这位老资格的一星猎人。那么,根据前几世的经历,希拉会在他11岁的时候倒在森林里。酷拉皮卡计划带着族里的战士抓到深入他们隐居地的希拉,解决族里的危机,之后他就可以安心带着派罗离开了。 上一世的结局终究是难以逾越的伤痛,但是,让他眼睁睁看着历史重演,他还是做不到。 尽己所能地帮族人躲过这一次,之后,就与他无关了。 “酷拉皮卡?”派罗疑惑地喊了一声,“你又走神了。” “啊,抱歉。”酷拉皮卡回过神,看着不远处的隐居地,放开了派罗的手,“你先回去。” 派罗没有动:“为什么大家不喜欢酷拉皮卡呢?”他苦恼地问,“太奇怪了,我们是同胞,不是吗?” 酷拉皮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只能轻轻推了他一把:“不要胡思乱想。大家对我已经很好了。”顿了顿,他补充道,“下次不要跑出警戒圈了。”不知道这一次希拉会出现在什么时候,他实在不希望派罗和那么危险的人撞上。 “才没有‘很好’。”派罗嘟囔着,还是率先跑进了村子。 ———————— 虽然嘴上抱怨着,但那天之后,派罗真的没有再离开族里的警戒范围,这让酷拉皮卡松了口气,尤其是几天后,他在找到派罗的溪水边发现了外人活动的痕迹时。 酷拉皮卡追随着一深一浅的脚印找到了熟悉的山洞。借着茂密的树叶,他隐藏在正好能看见洞口的树上,接连等了三天,才看到洞里的人出来。 希拉还是一副天真少女的样子,不知怎么弄伤的脚上裹着厚厚的绷带,从地上捡了一根粗树枝,拄着一瘸一拐地往溪边走。酷拉皮卡没有跟上去,只是伏在树枝上等着。仿佛过了很久,少女拿着装满了水的水壶,喘着气慢吞吞往回挪,结果一不小心在洞口被绊倒,手里的水一下子洒出去大半。她手忙脚乱地把水壶抢救起来,扁着嘴,看起来快哭了。 演技出众。酷拉皮卡看着底下的人。如果不是他提前知道对方的身份,如果不是希拉坐起来之后小心但充满希冀地盯着他们隐居的方向看了很久,他都快要相信这真是个不小心迷路又受了伤的旅人。 没有等到有人出来的希拉站起来,拍拍粘在裙子上的泥土走近山洞,一点都没有受伤的样子了。 酷拉皮卡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洞口。果然,希拉很快又出来看了一圈,发现还是没有人之后,遗憾地叹了口气。又过了大约半小时,希拉再次出现,谨慎地在附近检查了一番,才再次回到洞里。 酷拉皮卡坐起来,小幅度活动了一下手脚。接下来,就是想办法让族里的战士注意到这个越来越靠近他们隐居之所的外人了。只要抓到希拉本人,再找出她对外联络用的手机,相信会引起族人重视。到时候,就算族长藏着什么秘密也没关系了。 但是酷拉皮卡绝想不到,几天后连同希拉一起被抓回来的人,会是派罗。 咔啦。 ———————— “为什么派罗会在这里?!”在被断然拒绝进入地牢之后,酷拉皮卡紧紧抓住带队外出的扎卡布,凶狠的眼神令族里的最强战士都忍不住倒退一步。 原本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情而烦躁的战士不由自主地解释道:“我们发现了外人入侵的痕迹,结果在距离这里大约一公里左右的山洞里发现了派罗和那个女人在一起,讨论……讨论怎么把全族一网打尽。”说到这里,扎卡布几乎不敢与面前这双几乎燃烧起来的眼睛对视,目光挪开之后,他甚至有些慌乱地补充道,“派罗自己也承认了。” 直到眼前的人消失在黑暗里,酷拉皮卡才惊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放开了抓住对方的手。他站在盛夏的月光下,却感觉浑身冰冷。 这不对劲。酷拉皮卡想。但他随即想起这一世派罗很多奇怪的地方。 与他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族人而疏远大家不同,派罗看上去并没有故意做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活泼可爱的正常孩子,热情而充满活力,只有拥有前几世记忆的酷拉皮卡察觉到,派罗对与族人相处这件事并不用心。 他以为那是因为派罗跟自己在一起的时间更久,对族人对他的态度感到不解。但是,如果这一世的派罗比以前更活泼,那么,他与大家的相处不该是如今这样。 最近他太过于关注希拉的事情了,现在回想起来,派罗是从哪天开始不再紧跟着自己了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热衷于跑出警戒范围,悄悄消失在众人视野中的时候,他又去做了什么呢? 酷拉皮卡狠狠闭上眼睛。 他不相信派罗会背叛大家。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这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 派罗为什么要承认呢? 不行,必须想办法见他一面。 酷拉皮卡突然想到了族长。这一次,希拉也一同被抓了。如果族长像上一世那样与希拉保持着联系,在定罪之前,族长一定会做什么。地牢只有一个出口,要制造机会让人逃跑,就必须把所有守卫都调开。 族内审判那天吗? 酷拉皮卡握紧了拳。 无论如何,他都要把派罗救出去。 突然有什么东西朝他飞了过来。酷拉皮卡本能地避让开,就听到一旁传来愤恨的哭喊:“为什么不是你?!” “你对我们家派罗做了什么?!”派罗的母亲哭闹着,把手边能摸到的东西扔到路过的金发少年身上,“都是你!要不是派罗跟着你,怎么会,怎么会!把我的派罗还给我啊!你这魔鬼!” 沉重的钝器砸在身上发出闷响。酷拉皮卡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动,只静静地等着对方被家人捂住嘴带回屋子,才换了个方向继续往前走。 他突然不想回家了。 ☆、四周目 窟卢塔族的地牢位于远离族群居住范围的深山里,不远处就是最重要的祭祀之地。原本建造这样一个地方只是按照传统族规,并没有指望它被使用——毕竟族人很少,也没有谁会真的违反规矩达到关地牢的程度,所以无论是位于地面上的门,还是通往地下的楼梯,连同里面的布置都非常简陋。 地牢从来都是吓唬小孩子的传说中的存在,没有人想到它真的会有被用上的一天。 楼梯吱嘎作响,摇摇欲坠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掉。 地底下充满了陈腐衰败的味道,空气非常糟糕,唯一的光源就是手里微弱跳动着的火把。酷拉皮卡不敢点太亮的光,既怕火把将本就不多的氧气消耗太多,也怕一直处在黑暗中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双眼——上一世的他对这些深有体会,也可以忍耐,但若是换作派罗,他简直一秒都不能忍。 酷拉皮卡用力眨眨眼,勉强适应地下的环境,终于找到了安置火把的地方。 “派罗。”他小声呼唤着,在些微的火光中找到被锁在栏杆后面的小小的一团。 锁链发出轻微的声响,年幼的孩子抬头看过来,目光平静温和:“酷拉皮卡。” 酷拉皮卡的心紧紧揪了起来。 “派罗,你……”他用力抓住栏杆,指节发白,似乎想要挑战栏杆年久失修的程度,“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往警戒圈外面跑吗?这下被抓到了吧?而且那边还正好有个外人。但是族长怎么可以因此误会你,还把你关进这种地方!” 被紧紧捆锁着,摆出直直跪着的姿势整整一天,又没有吃东西,地牢里的孩子看起来非常虚弱,但他还是露出安抚般的微笑:“不是误会。”他轻声说,“不是误会啊,酷拉皮卡。” “不要胡说了!”酷拉皮卡生气地打断他,“你知道扎卡布他们是怎么说的吗?根本不是和外人接触那么简单!而是……” “与外人勾结,想要毁灭整个族群。”派罗平静地把话接了下去,“这就是我想要做的事情。不过,要等酷拉皮卡离开这里去到外面。本来没有打算告诉酷拉皮卡,因为酷拉皮卡对族人太心软了,一定会阻止我的。但是如果被问起来,我也不打算骗你。” “我啊,只想要酷拉皮卡活下去——活在更广阔的世界里。” 酷拉皮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不可能!”他摇摇头,“你没有理由这么做,出卖族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派罗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棕色的发沾了尘土,脸上和衣服上也都是灰尘,手脚腕被镣铐磨得通红,有细细的血丝顺着皮肤滑入残破的衣服里。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反问道:“这样的族群,有存在的意义吗?” “什么?” “被追猎,被捕杀,受尽胁迫,被捏在别人的手里,随时会有人作为祭品被推出去送死。每时每刻生活在惊恐不安中,一有风吹草动就害怕得连同胞都可以不问是非地残杀,一辈子谨小慎微,被锁在深山里动弹不得,一代又一代,如同被人圈养的玩物般进行所谓的血脉延续,却仍然做着受神祝福的迷梦。这样的族群,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 酷拉皮卡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派罗,你……是谁这么告诉你的?” “感觉酷拉皮卡更想问我到底是谁的样子。”派罗低低地笑起来,“我是不会骗酷拉皮卡的。”他停顿了一下,好像在回忆什么,“一开始,扎卡布回来说酷拉皮卡背叛了大家,和外人勾结,我是绝对不相信的,可是大家都立刻相信了。我觉得很奇怪,明明酷拉皮卡那么好,大家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相信那样的消息呢?第二次,族长说酷拉皮卡与外人联系,要毁灭全族,大家也一下子就相信了。明明稍微想想就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不是吗?不过后来我就想明白了。因为大家太害怕了。族长害怕把所有人带入死地,所以被外人威胁的时候就轻易地答应用几个人换全族的性命;族人宁愿躲起来也不愿出去,因为只要有一个人在外面不小心,全族都会有危险,所以想出去是大逆不道的,需要被严厉地惩罚——根本没有神灵庇佑,窟卢塔族早就死掉了。除了酷拉皮卡,我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值得活着的人。” “可是,这一次不一定……”酷拉皮卡挣扎着,突然睁大了眼睛,“派罗,这是你的第三世?” “酷拉皮卡果然知道啊。我早就猜到了。因为酷拉皮卡那么爱族人,这次却不愿意接近大家,那时候我就猜到了。”派罗似乎松了口气,“我也想过,这一次的大家或许会不一样,所以我试了一下。”他稍微动了动,扯动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结果我就在这里了啊。” “我一点也没有骗酷拉皮卡哦,只是顺序有些调整。我想试试看这一世的族人是怎样的,所以找到希拉,让她帮了个忙。如果她这次和族长没有联系的话,一定不会同意的,但她似乎很确定就算被抓也可以很快逃出去呢。后来我们一起被关进来,我就知道了,其实谁都没有变。上一世族内审判的时候,所有人都同意要处决酷拉皮卡,那时候我就想,要怎么阻止他们呢?既然我一个人阻止不了,就找可以做到的人过来,所以偷了族长的手机给希拉打了电话,让她帮忙制造一点混乱。” “我知道酷拉皮卡想救我,就和上一世我想救你一样。但是,我并不想让酷拉皮卡为难,所以……” 酷拉皮卡感觉到了危险,但是面对早有准备的人,他还是没有完全避开身后的袭击。金发的少年软倒在一个结实的臂弯里。 希拉看向被关起来的孩子:“小鬼,真的不要一起走吗?” 派罗摇摇头:“我了解酷拉皮卡。只有我死了,他才会顺利地活下去——带着愧疚,带着懊悔,带着伤痛,也带着我付出的性命而活下去。但如果我活着,他就可以安心地去死。才不要这样呢。” “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希拉低语着,无奈地笑了笑,“真是个可怕的孩子。”她拿出手机晃了晃,“你确定处刑是两天后?时间来不及。”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派罗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同伴,“族长应该会在处刑之后马上带大家离开。不过,虽然族里有很擅长掩盖痕迹的大人,但你们找起来应该不难。” “放心吧,既然答应了你,就绝不会动这个小朋友的。” 地牢再次暗下来。派罗在大门关上的吱嘎声中闭上眼睛。 窟卢塔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请一定要护佑酷拉皮卡,无病无灾,一生顺遂。 咔啦。 ☆、四周目 “团长,内网上发布了一条招募信息。”侠客转头看向坐在窗台边看书的库洛洛。最近团长对七大美色产生了兴趣,正在压榨他,“是关于火红眼的。发布者来自爱依·依家族,据称已经找到了他们的聚居地,正在招募一同前往的人,集合地点就在隔壁南茶市。” 库洛洛翻书的手一顿。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吗? “看看有谁在附近,感兴趣的一起去。” “唉?不用核实一下吗?”侠客意外地问。 库洛洛翻过一页书:“不需要。” 虽然不知道团长为什么这么笃定,但侠客还是群发了消息。 微风带起一缕黑色的发,库洛洛的视线停留在纸页上,久久没有移动。 他想起了那个金发的窟卢塔族少年。 第一次,他在濒死边缘祈求别人的生命;第二次,他在最深的黑夜里如同炫目的火焰。 一个非常有潜力和头脑的念能力者。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反复经历从出生到窟卢塔灭族这段时间,但不得不说,他对这个有过两面之缘的少年非常感兴趣,甚至超过了收集七大美色。 他知道窟卢塔族隐居地的位置,当然可以提前去把人带出来。但是,一个从小生活在平静安宁的村子里的少年,并不是他理想中的团员。 看着房间里接收短信的同伴,库洛洛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微风带起黑色发梢,露出好心情的微笑。 咔啦。 ———————— 酷拉皮卡是被冻醒的。 背靠着冰冷的山壁,耳边是岩石缝隙中渗水的滴答声,在空旷寂静的山洞里,仿佛被扩大了数十倍般。 一片黑暗中,金发的少年抬手揉揉额角,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这是在哪里?现在是什么时间了?派罗……派罗! 酷拉皮卡猛地回过神来。 身体传来明显的虚弱感,根据以往的经验,大概已经有两三天没有进食了。如果自己还是念能力者,饿几天也没什么影响,但还是小孩子的身体对此反应就很强烈了。 酷拉皮卡一手撑着山壁,勉强站了起来。大概在地牢里被袭击之后又被迫服下了带有安眠成分的药物,他现在还有点昏沉。 没有想到派罗还有帮手是他的错,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酷拉皮卡闭上眼睛,努力调整身体状态,他需要尽快恢复行动力,然后,找到回去的路。 无论之后看见什么,他都必须回到族中。如果来得及的话,一定要把派罗救出来。 酷拉皮卡踉跄着,扶着山壁朝前走去。脚步声撞在山石上又折回来,层层相叠又扩散着消失在深处。山洞里充斥着苔藓阴冷潮湿的味道,不时有水珠从岩石缝隙中挤出来,落到地面上的小小水坑里。 酷拉皮卡仔细感受着空气流动的方向,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他并没有找到山洞的出入口,但是,他来到了非常熟悉的地方。 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酷拉皮卡跑向一个角落,搬开堆叠在那里的乱石,果然看到了那个仅容一个幼小孩童通过的狭窄通道——通道的另一头连着祭祀之地,就藏在窟卢塔神像背后。 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如果窟卢塔神真的存在,请一定要让派罗活下来。 这条通道并不算很长。到达终点的时候,酷拉皮卡贴着藏住洞口的山石仔细听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外面有人的迹象。他小心翼翼地挪开石头,紧紧贴在神像的背后。 像是突然按住了放大键,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汹涌而至。 哭喊声,咒骂声,怒吼声,连同激烈打斗的声音,伴随着骤起的风席卷而来,敲打在山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浓烈的血腥味呛得他忍不住低低咳嗽一声。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锁链扯动的声响。 酷拉皮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神像后面跑出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越过一片狼藉的地面扑向祭台,最终跪倒在黏腻的血泊中。 一半嵌在祭台里的锁链锈迹斑斑,在苍白的皮肤上印上黄褐色的痕迹,与暗红色的血液混杂交缠,像是创作失败的水彩画。被捆锁在祭台之上的幼小身躯张开四肢一动不动,身上布满穿刺的伤口,却没有一处在足以致命的地方。仍然有鲜血从伤口中冒出来,爬过整个祭台,汇入周围的地面。 酷拉皮卡颤抖着手,握住被锁链紧紧缠绕的苍白的手。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以及因为失血过多而产生的微微的痉挛。 绯色的目光隔空交汇在一起。 原来,所谓的处刑是这样的吗? 派罗动了动嘴唇,却还是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酷拉皮卡看着那被咬出血的唇。 他发誓要保护的孩子,他最珍视的同伴,用尽最后的力气对他说道:快走。 滚烫的液体灼痛他的眼。 酷拉皮卡浑身颤抖着,从地上捡起被鲜血浸透的匕首。然后,他像是下定决心般,用力撑着祭台站起身。 火把的光摇曳着,将祭祀之地照得亮如白昼。在他们面前,窟卢塔族所供奉的神明慈眉善目,安静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他低喃着,念诵从起初流传下来的祷文。 天上太阳,地上绿树 我们的身体在大地诞生 我们的灵魂来自于天上 手中的匕首一直以来都供奉在神像前。这是窟卢塔族人成年仪式上必备的物品。在他们成年的时候,族长将代表神明,将匕首交在他们手里,让他们进入森林猎捕一个活物带回来献上,以此证明他们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战士。 阳光及月亮照耀我们的四肢 绿地滋润我们的身体 将此身交给吹过大地的风 刀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顺着刀锋,一点一滴混入脚下肮脏的泥土。很久以前,他和派罗一起畅想过他们的成年礼,但他从未想过,当他握住这把匕首时,竟是用来夺取同伴的生命。 感谢上天赐予奇迹与窟卢塔族土地 愿我们的心灵能永保安康 山洞外面,族人惊恐和愤怒的叫嚷、哀求和哭泣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只余经久不息的风声,呜咽着,在山洞里盘旋着升起落下。 我愿能与所有同胞分享喜乐 愿能与他们分担悲伤 刀尖向下,抵住微弱起伏的胸口。殷红的血渗出来,蜿蜒着滑落。派罗仍看着他,眼底是再熟悉不过的平静温和。 请您永远赞美窟卢塔族人民 让我们以红色的火红眼为证 说到一起外出时闪着光的眼睛,注视着他时温暖带笑的眼睛,陈述自己的计划时坚定的眼睛,面对死亡时安然从容的眼睛,慢慢失去最后的生机,彻底黯淡下来。 所有的声音和画面都静止了。 整整128道伤口,每个人都罪无可恕。 酷拉皮卡俯身,紧紧抱住幼小的柔软身躯。 同族的鲜血终于染遍全身。 如果可以,他再也不要做什么酷拉皮卡了。 咔啦啦。 ☆、一周目 似乎有谁在身边大声喊着什么。酷拉皮卡深吸一口气,根本不想睁眼。 如果改变过去只能导向更糟的结果,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彻底终结这个无止境的轮回? 不过这次的开场好像有点不一样? 腿部和眼睛传来强烈的疼痛感,耳边缠绕着小孩子慌张和愧疚的喊声。酷拉皮卡勉强睁开眼,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一个金色的脑袋,晃得他有些头晕。 “太好了!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疼?”金色的男孩发出惊喜的声音,又转而担忧起来。他似乎想要伸手扶起受伤的同伴,又害怕挪动以后受伤会更严重,很是不知所措。 酷拉皮卡用力眨眨眼,终于能勉强看清身边的事物了。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 小时候的,目光清澈明亮的自己。 酷拉皮卡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腿和眼睛还是疼得厉害,但他已经完全没法在意了。 他自己就在身边,那么现在的他是谁? 同伴诡异的安静让年幼的酷拉皮卡惊慌又懊悔。如果不是自己爬树不小心掉下来,他的小伙伴就不会为了救他而摔下悬崖。这里距离村子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该怎么办?急得团团转的金发孩子似乎想到什么,突然跳起来:“我,我立刻去找医士!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派罗!”他边说边跑向悬崖,抓着岩石就往上爬。 “等等!”心里的想法立刻被证实,但处在震惊中的酷拉皮卡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孩童时期的自己,“你叫我什么?” 小酷拉像是惊呆了,一动不动地站在悬崖边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冲到他身边,双手扶住他的肩膀:“派罗,你在说什么?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头晕?”完了完了,派罗好像摔坏脑子了! 这回确确实实听清了自己的名字,酷拉皮卡张开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他只是轻轻抱住了年幼的自己。 耳边传来慌乱的心跳,他的手指微颤着,拂过对方的脊背。 “派罗?”男孩疑惑地叫着他的名字——这一世的名字。 “我没事。”酷拉皮卡说。他咬紧了牙,克制着不让自己整个颤抖起来,“不会有事的。”他又说了一遍,放开拥抱对方的手,“去找医士吧,我等你。” 我等你回来。 “酷拉皮卡。” “嗯,我马上就回来!你不要乱动哦!”小酷拉觉得自己的小伙伴有点奇怪,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他快速爬上悬崖,跑向村子里。 棕发的孩子躺在草地上,淡淡的青草香驱散了萦绕在鼻腔里的鲜血的味道。 酷拉皮卡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 “这一次,我是派罗吗?” 最初的派罗从小就冷静沉稳,知道的很多,考虑事情也很全面。虽然年龄比自己小,但却显得更加成熟,总是能把冲动兴奋的自己拉回来。他告诉自己族里的规矩,安抚自己的情绪,鼓励自己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再没有人比派罗更懂自己,再没有人比派罗更能帮助自己。 他们密不可分。 原来,我是派罗啊。 空茫寂静的空间里渐渐响起笑声,终于,这声音惊动了林子里栖息的飞鸟,它们叽叽喳喳地扇动翅膀,成群结队仓皇着掠过天空。 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垃圾场,而你如此澄澈。 所以,酷拉皮卡,只有你,绝不可以死。 ———————— “叮铃铃~” 翻书的手一顿,库洛洛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电显示为未知号码,这让他感到很奇怪。示意不远处的侠客进行监听,他接通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非常嘈杂的背景音,好像有一群人在吵架,但是并没有人对着听筒说话。突然,一个听起来年纪很大的婆婆大喊了一声:“红眼睛的怪物!” 库洛洛立刻坐直了身子。 他们最近的确正在寻找火红眼。但是应该并没有外人知道。那么,这通电话究竟是谁打来的? “从这镇上滚出去!恶魔的使者!”那个老婆婆还在怒吼着。 侠客从电脑机箱里扯过一根接线递给库洛洛,然后飞快地敲击键盘开始定位。 “住手啊!婆婆!再继续激怒他的话,大家都会被杀掉的!”这次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电话对面安静下来,只剩下零星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电话被挂断了。 库洛洛听着短促的“嘟”“嘟”声,抬头看向侠客。金发蜘蛛比了个OK的手势:“定位完毕,这通电话来自南茶市偏东部的郊外。” “可以查到这个号码的所有人吗?” 侠客把号码输入电脑,忙碌了一番之后摇头:“是猎人协会内部申请的号码,权限只对二星以上猎人开放。南茶市……啊,有了。看地图的话,南茶市的东面是面积非常大的一片森林,很符合少数民族隐居的条件。这么看来,是窟卢塔族的概率很高啊。这电话会不会是卡金那个变态王子的人打来的?” “也许。”库洛洛思索着,“玛奇和派克诺坦大概过半个月会到这个基地。你联系我们的合作者,不管电话是谁打来的,都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另外通知其他团员,感兴趣的过来集合。” “OK。” ———————— 派罗站在大人们的身边,在村口送别即将外出的酷拉皮卡。 “派罗!我一定会找到治好你的医生回来的!在那之前,你要通过外出的考验哦!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旅行!” “那我也和酷拉皮卡做个约定吧。当你回来的时候,我会问你:‘你快乐吗?’,你一定要真心的回答我‘嗯!’,就这么说好了!” “我答应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哦!” 派罗用力挥着手,直到同伴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过身跟着大人们回去。族人们已经习惯了隐居生活,没有必要绝不会离开。派罗坐在附近的树枝上,静静看着族长和族人们的身影。 他们忧心忡忡,担心出去的孩子一不小心暴露,担心给族里带来灾祸。又有谁知道,那个才12岁的孩子,本身就是作为祭品被送出去的呢? 但是没关系,为了把某些人的目光从独自外出的孩子身上移开,他已经做好了能做的一切。接下来,他也该趁此机会,去解决罪魁祸首了。 隐没在众多房屋后面,与居住的区域隔着一段距离,是窟卢塔族最重要的祭祀之地。窟卢塔神矗立在其中,面容平静地注视着他的子民,供奉在神像前的匕首被火把跳动的光映得通红。 派罗说得对,这样的族群,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但是,酷拉皮卡,只有你,绝不可以死。 即使以鲜血铺就道路,以仇恨为饵食,以黑暗为栖身之所,胸怀无法消解的痛苦,也请拼尽全力,挣扎到最后一刻吧。 我自己啊! 六周后,窟卢塔族被屠杀的新闻报道出现在各大报纸和电视台上。 复仇开始了。 咔。 ———————— 库洛洛坐在船舱里翻着盗贼极意。 从黑暗大陆新得到的念能力那一页,画着一个莫比乌斯环。使用能力的条件很复杂,不过幸好,他现在只需要考虑把谁的名字写上去。 西索还是酷拉皮卡呢? 犹豫了一会儿,库洛洛最终提笔写下一个名字。 字迹立刻消失了,一个齿轮出现在原本的图案中间,转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咔啦”声。 尖锐的疼痛瞬间席卷了脑部。过了好一会儿,库洛洛才在敲门声中清醒过来。 说真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疼过了。 “团长,大家都回来了。” 脸上的笑容加深。库洛洛合上书,拉开船舱的门。 门口的棕发青年谨慎守礼,蓝色民族服饰温顺地垂下来。 “那么一起走吧,派罗。” ☆、一周目(番外)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来,漫过山野,漫过溪流,漫过丛生的杂草,一点一点,连血液和心脏都冻结起来。 远离尘嚣的深山中,看上去曾经有小小的村落蛰居在此。但厚重的大雪压垮了房屋,将所有人烟深埋地下。 雪白的世界里,隐约出现一个活动的轮廓,穿过沉默的土地山林,穿过一整片断壁残垣,踩碎一路冰雪。 棕色的发长了许多,用一根发带随意扎起来,蓝色的民族服饰在寒风里猎猎作响。 他很久没有回来了。毕竟,自从多年前的某个日子之后,这里就再没有人等着他。仅存的那个,他不能与之相见。 没有迎接之人,也再无可归之处。 然而,令人意外的,有凄怆的歌声裹着风雪而来,婉转低吟,像极了某些传统民俗中嘶喊着“魂归天地”的阴阳生压抑的嗓音。 派罗在窟卢塔族的祭祀之地里见到了库洛洛。 他抱着他们刚刚从某个遗迹里带出来的琴,拨动琴弦,专注而温柔地哼唱。反反复复,直到山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曲调。 派罗坐到他身边,静静听了一会儿,低声应和起来。 背后是暗得发沉的石台,窟卢塔族世代供奉的神像布满了斑驳的裂痕,只余一双温和的眼,慈眉善目地注视着他们。 仿佛有浓烈的鲜血的味道,跨越时间和空间,在周身晕染开来。 “这是流星街的歌。”库洛洛说,“蚂蚁袭击过后,有出身流星街的音乐家为死去的同胞写的挽歌。”他将手里的琴递给身边的同伴,“我猜你最近大概会过来。” 在灭族之日。 派罗接过琴,手指按上琴弦,迟迟没有拨下一个音节。 天上太阳,地上绿树 天上太阳,地上绿树 天上太阳,地上绿树…… 最后响起的,却仍是回荡在山洞里的余音。 库洛洛笑了。 他们在无数鲜血与反复书写的时光中走近彼此。最终,他是他的团长,他是他的团员。 库洛洛从空间系念能力里拿出了酒。然后,棕发的青年顺理成章地喝醉了。 他们之间有许多事,他不问,他不说。若不是醉了,是绝对不会去触碰的。 “那个能力,是一次性的?” 库洛洛沉默了一会儿,他一直以为这件事只有自己知道。半晌,他回答:“是啊。” “嗯……谢谢。”虽然最初满怀恶意,但他终究再一次见到了自己的族人,并且因此得知了真相。 “还有……抱歉。”窝金的死,派克诺坦的死,还有因为封了念,在流星街陷入危机时却无法回去的事。 果然是醉了。库洛洛想。那么…… “窝金最后说了什么?”他问。 “他骂我笨蛋。”明明已经过去很久,甚至跨越了几个轮回,却仍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你们倒是一人埋一次。”库洛洛叹息,“窝金应该挺高兴的。能死在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中,对流星街人来说算是死得其所了。”毕竟,太多的人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 派罗不太能理解。或许,他永远也理解不了流星街人的思维方式。 库洛洛又抱起了琴。低缓的旋律带着哀思盘旋在山洞里。 当初跟他一起走出流星街的同伴,只剩下玛奇了。 有人离开,有人加入。他早就习惯了为同伴送葬,但并不代表不会悲伤。 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酷拉皮卡。” 没有人回应。 棕发的青年垂着头,背靠在冰冷的祭台边上睡了过去,身子微微歪向一边。库洛洛拉着他靠在自己身上,抬手将凌乱的发整理好,塞到他身后。 ———————— 库洛洛第一次注意到派罗,是在B·W黑鲸号一层的晚宴时分。 那时候他猜到西索大概成了卡金帝国某个皇子的护卫,想方设法混入了一层。然后他敏锐地发现有人在关注他。 并不是紧盯着看的那种关注。事实上,那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时间并不多。但库洛洛就是察觉到,晚宴现场有一个人在看着他。 这种情况每次都发生在四皇子出现的时候。 终于有一天,他与那个棕发青年的视线相撞。没有任何理由,但库洛洛知道,就是这个人。 棕发的青年应该是四皇子的护卫,总是沉默地跟在皇子身后,保持着足够警戒又能给皇子留有私人空间的距离,从外表看上去甚至有些木讷,但很久以前和这位皇子合作过一次的库洛洛知道,真正木讷的人是没法长时间待在切利多尼希身边并受到重用的。 在寻找西索复仇之余,他对这个不知名的青年产生了兴趣。 几天之后,库洛洛见识了一场跨度近十年的复仇布局。如果不是最后一闪而过的火红眼,怕是连皇子本身都不知道,这个不到十岁就跟在自己身边的手下究竟对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 库洛洛想,只要这个叫派罗的青年不是和四皇子一样的变态,他就一定要把人召进旅团。 紧贴着心脏的蜘蛛纹身还是他亲手刺下的,代替侠客成为旅团6号。派罗的实力和情报处理能力非常优秀,不到两天就让其他团员心服口服。 他们一起踏上黑暗大陆,在外围走了一圈后一起撤退。 就在返航的船上,使用了新到手的念能力,并且一下子得到三世记忆的库洛洛……一瞬间有点方。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是这样啊…… 他们曾兵刃相向,彼此沾染了对方的血;他也曾三次为他送葬,亲眼看着那双鲜艳的血色黯淡无光。 兜兜转转,命运翻转。 库洛洛想,偷来的念能力,果然要研究得更加彻底才能使用。 虽然他一点也不后悔。 ———————— “唔。”派罗醒过来的时候,一时有些怔忪。紧接着,他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倒在了同伴的怀里,“啊,抱歉。”他立刻坐直了身体,抬手揉了揉额角,“抱歉,我喝醉了。我睡了多久?” “不到两小时。”库洛洛回答,“外面的雪似乎停了。” 派罗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白雾模糊了表情:“那我们回去吧。”他说。 库洛洛站起来,他们一起走出了山洞。 雪虽然停了,但风还是很大,很快覆盖了向外延伸的脚印。 有零星的雪花打着旋飞进山洞,落在祭台上,落在残败的神像上,落在被遗忘的琴弦上。